第六十章 大 婚_大明风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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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章 大 婚

  大明永乐十五年三月十六。

  大红的帖子,大红的喜服,大红的龙凤烛。

  那满室的红在瞻基看来,只是觉得格外刺眼。

  看着一脸端庄坐在一旁的胡善祥,瞻基有片刻的恍惚。是的,她也很美。她的美是一种贤淑安静的美,是大气婉约的美。也许皇爷爷选她做自己的正妃确实有一定的道理。

  这样的女子确实宜室宜家,只是可惜,她不是与自己一起长大、青梅竹马的若微。当自己还是一个青涩少年的时候,那娇小、可爱又有些霸道的若微就占据了他的心。七年的时间,从最初的不懂情为何物,到今日的曾经沧海,她已然牢牢地嵌在自己的心中,任谁都不能移去。皇爷爷的圣旨不能!母亲的耳提面命、谆谆教诲、暗陈利害也不能!而这个胡善祥,就更不可能了!

  朱瞻基在心里默默叹息,若微!

  一想到那两个字,他的心就绞在一起,痛不可遏。

  他和她,有着太多的过去、太多的记忆、太多的秘密了。

  一直以来,他都在默默地憧憬着自己和她的洞房之夜。而如今新娘换作她人,而她却什么都没有,甚至连一句交代的话都没有人对她说。

  现在她在做什么?她会不会怪我?她是不是又气得在折磨自己,不停地弹琴、不停地写字、不停地练舞?

  朱瞻基眉头深锁,眼睛紧紧盯着那摇曳的烛火,只觉得眼前的景象渐渐模糊起来。他隐隐地想起她曾经说过的一句话:“身处皇家,连喜怒哀乐的自由也没有。”

  好像以前每一次不开心的时候,她就会整日地练习技艺,不累到晕眩不肯罢手。那么现在,她在做什么?

  瞻基紧紧皱着眉头,突然他眉头展开,径直站起身,冷冷地说了一句话:“本王实不喜闺中之乐,王妃先安置吧。”

  说罢,他头也不回地走了出去。

  胡善祥怔住了,难道他还没有认出自己吗?为什么开口说的第一句话,便是如此地伤人?看着大红龙凤烛上跳动的火苗,她只觉得自己如坠深渊,无人可以救赎。

  此时,朱瞻基快步赶去的只是一个地方,静雅轩。

  还好,没有令人心碎的琴声,一片安静。只是为何室内一片黑暗?

  走进院子,正逢湘汀从屋内走出来,看到一袭大红喜服的瞻基,她明显一愣,随即眼中一湿,悄悄退了出去。

  推开门,瞻基走了进去,满室漆黑。

  “为何不点灯?”瞻基知道,若微最怕黑了,就是夜晚安寝也要留一盏宫灯的。而今天,竟然是一片黑暗。

  借着窗外的月光,瞻基好一会儿才适应了室内的黑暗,这才看到,若微一个人坐在妆台前,对着镜子,梳着满头如瀑的青丝。

  一下又一下,狠狠地用力梳着,即使遇到缠绕,她也不曾停留,只是更加用力地扯动着,那每一下扯动,都像是在撕扯着朱瞻基的心!他走上前,用手轻轻按住她的手,拿过梳子,轻轻地、无比珍视地梳理着,动作小心翼翼,又极为轻缓。

  也不知过了多久,他把梳子放在妆台上,用手轻轻抚着她的长发,千言万语,只化作了一句:“为何不掌灯?”

  她站起身,轻轻地靠在了他的怀里,“没有了你,我的生命就是一片黑暗,灯又有何用?”

  朱瞻基的一双手紧紧攥着,“若微,我……”

  她转过身,在黑暗中,她的眸子还是那般动人,眼波流转,璨若星辰。她笑了:“瞻基,你会爱上她吗?”

  瞻基把手放在了她的肩上,“不会。”

  她的笑意更浓了:“你会为她梳头发吗?”

  瞻基哽咽了,用手紧紧箍着她的柔肩:“不会!”

  她收敛了所有的笑容,无比凄凉地走到窗前,拿起琵琶:“我弹首曲子给你听,祝你新婚大喜。”

  瞻基疯狂地冲了过去,一把从她手中夺过琵琶:“不要这样,若微,我宁愿你打我、骂我,也不要你这样忍着!”

  若微笑了:“瞻基,过了今日,我就要出宫去了。我已经求了太子妃,以为徐皇后祈福为名,我要出宫去了,从此青灯古佛。你把我忘了吧。”

  “什么?!”瞻基疯了!“为什么?谁来告诉我,这一切究竟是为了什么?!”

  “她们说我命硬,我们在一起会害了你。”若微笑了,朱棣想要自己,所以他毁了约,给自己的皇孙另寻了一位王妃,让自己出宫,过不多时再纳入后宫。她笑了,何其荒唐?

  瞻基紧紧地拥着若微,半晌才道:“命硬?会害了我?我偏不信,如今就试试吧!”

  他俯下头,托起若微的脸,重重一吻!吻住她的今生,吻住自己的真情和誓言!

  在黑暗之中,在他与胡妃的大婚之夜,在小小的静雅轩内,别样的洞房里,他和她成为了一体……

  你侬我侬,忒煞情多;情多处,热如火。

  把一块泥,捻一个你,塑一个我。

  将咱们两个一齐打破,用水调和,

  再捻一个你,再塑一个我,

  我泥中有你,你泥中有我,

  与你生同一个衾,死同一个椁!瞻基醒来时,微微侧起身,低头看着躺在身边的若微,眼中看到的是一个与平日完全不同的她,冰清玉洁、不食人间烟火的清丽脱俗,长长的秀发倾披而下,粉嫩的皮肤如刚刚出萼的花瓣,澄澈明净如秋水映月的眼睛,两颊的娇羞像染红了天际的晚霞,不着痕迹的温柔与娇美像一张无形的网将他缚得牢牢的。瞻基突然觉得一阵窒息,他轻轻地拉起她的手,在她的手心中央印上一个温润缠绵的吻,这个吻便如同他的誓言,“永不相负”,他喃喃低语。

  而一滴晶莹的泪珠则从睡美人的眼角缓缓流淌下来,瞻基心中一痛,立即用自己的唇吻住了那滴美人泪。

  “我不会让你独自承受黑暗的!”天明时分,他只说了这样一句,然后手执一方沾血的素帕,直接去往乾清宫。

  经过东宫,远远地,看见太子妃张妍立于宫门口。

  “母妃!”朱瞻基俯身行礼。

  “欲往何处?”太子妃一脸漠然,冷冷地问道。

  “去乾清宫面圣!”朱瞻基语气坚定。

  “昨日大婚礼成,今早是该面圣谢恩的。只是瞻基好像忘了,应该携善祥同往才是。”太子妃紧紧盯着儿子的面庞。

  “儿臣去面圣,不是为了谢恩!”朱瞻基一脸沉静,面不改色。

  “哦?”太子妃柳眉紧皱。

  “是去请罪!”朱瞻基面色清冷,目光投向母亲,重重一拜:“昨夜,我已然要了若微,今日面圣,一为请罪,二是替她求个名分!”

  “你!”太子妃只觉得一阵眩晕。失望,满心的失望!若微叫她失望,瞻基叫她失望,就是善祥也叫她失望。

  “你好糊涂!”太子妃大怒。“随我来!”

  朱瞻基初是不为所动,后来看着太子妃一人在前走得甚急,衣带飘飘,记忆中母妃仿佛从来没有如今日这般激动过,这才慢慢跟上。

  进入太子妃寝宫,太子妃命左右退下,大门紧闭。

  “跪下!”

  朱瞻基从之,而脸上仍是一脸坚毅,不容更改。

  “你可知道从永乐八年起,皇上就在为你的婚事操心。一直到如今永乐十五年,才最终为你定下胡氏,你可知道这里面的缘故?”太子妃满心恼恨无处宣泄,不由得一改往日作风,疾言厉色起来。

  朱瞻基默不作声。

  太子妃怒极:“你眼中只有若微,一叶障目,再也看不到其他了吗?”

  “若微?”朱瞻基终于开口:“母妃,孩儿实在不懂,永乐八年,若微进宫待年,不是就早已定下她的身份了吗?为何如今平地起风波,偏又另指他人?”

  “若微虽好,但……”太子妃终是迟疑了,那样的话她无论如何也说不出口。

  “若微不是‘虽好’,在瞻基的眼里,她就是儿臣的绝配!德言容工、琴棋书画、孝义礼让……这么多年来,她哪里有失?各宫妃嫔、公主郡主、她又得罪过哪个?为什么?为什么现在什么都不能给她?白白等了这么多年,如今竟要放她出宫?”朱瞻基越说越替若微委屈,竟然淌下两行急泪。

  太子妃看在眼里,更是怒不可遏:“若微是好,本宫身边长大的女孩儿,她的好我清楚得很,不用你来说教。可你只看到了她的好,月尚有阴晴圆缺,人岂能有长无短,她的短处呢?你便看不到了。如今,本宫干脆明言,她不适合做你的正妃,更不适合将来母仪于天下!”

  “母妃?!”朱瞻基显然愣住了,他一向以为母妃是站在他和若微这一边的,他没有想到这样否定若微的话会从母妃口中说出。

  “基儿!”太子妃看着朱瞻基年轻俊朗的脸上那抹化不开的愁容,终是于心不忍:“算了,事已至此,多说无益……母妃只想告诉你,若微,不是你的。如果你现在去乾清宫,恐怕她连宫门都出不了了!”

  “母妃!”朱瞻基大惊失色:“你是说?”

  “古往今来,被皇上看中的女子若是失了身……你说,她的下场会如何?”太子妃只觉得话已至此,一切都不必再说了,于是将朱瞻基晾在一边,转身进入内殿。

  朱瞻基如遭雷亟,伏在地上,闭上了眼睛。

  后记

  《大明皇妃——初入深宫》至此结束,在第二册里,若微离开瞻基,将在宫外度过一段痛并快乐的日子。身体的自由与精神的禁锢,清贫的生活与危机四伏的境遇,她会以她特有的善良、聪慧迎刃而解,一步一步走向属于她的锦瑟鸾梦。

  而朱瞻基面对崭新的妻妾成群的帝孙生活,也会极为冷静地以自己的方式为我们的若微进行默默地抗争。

  此部小说与《一代皇妃浮沉梦》不同。若微不是雪飞,她也没有雪飞的大度与大义,没有那样波澜迭荡的变故与生活;而瞻基更不是李豫,对于感情,他不会犹豫也不会闪烁,他的一生都在坚守和她的青梅之约。

  所以,对于《大明皇妃》,我是以清新的笔触和感觉来描写这段隐于明史之中的难得的帝后之恋。

  就像初春抽条的树枝,土地中展露新颜的小草,隐隐地萌动着可爱的绿色,让我们不禁小心呵护、充满耐心和期待。

  大明皇妃·孙若微传(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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